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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生花47

接下来的日子,过得与从前别无两样。生活很美好,阿缺并未重色轻友不要兄弟,铁姑娘也没有在厚此薄彼的路上一去不返,有好吃的甜食还是会照样分给花无虞。就连花无虞自己,也觉得不该因此而有什么不同。然而,不该归不该,每逢细雨霏霏的日子,阿缺在滴水的屋檐下吹着笛子,铁姑娘一边剥豌豆一边听着,眼睛里还闪着星星的时候,花无虞总是忍不住想要长吁短叹。叹什么?当然是叹当初为何没有像阿缺一样也学会吹笛子。好好的非要抚琴,琴那么大,没法随身带出门,后悔了吧?

然而路前辈毕竟是路前辈,花无虞的那些叹息虽然没有出口,明察秋毫的南天大侠又怎会听不见?花无虞被叫去喝酒,只听路大侠语重心长道:“年纪轻轻,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痛苦不堪。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,这世上有很多事情,比死还要痛苦得多。”

花无虞恭敬地表示受教,并且洒脱地陪长辈好好喝了几杯。然而喝完酒出来,一抬头看见檐下那两只成双成对、呢哝软语的燕子,竟登时觉得满肚子酒又变作了醋。这院子让人待不住了,必须出去透口气。

花无缺跟在花无虞身后,也从院子里出来。姚四婶又来探望秀儿了,铁心兰在陪着她们母女,花无缺不方便在旁边。更何况,花无虞这副强作洒脱的样子,也实恐喝醉了闹出些麻烦来。

兄弟两个沿街缓步而行,花无缺特意买了些橘子蜜饯,让花无虞吃了好醒酒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,几场秋雨过后,青石板路上铺满了金灿灿的落叶。天色渐晚,走到河畔小码头,只见水中飘满了莲花形状的小小纸船,红莲绿叶,莲心内还有一截蜡烛。烛光随水荡漾,便如天上星光落入了水中一般。

兄弟二人看得有趣,忙问过一旁卖纸船的摊主,方知这是河灯,作许愿之用。今日正逢十月十五下元节,水官解厄,风俗便是放河灯祈求平安。两人不觉兴起,正打算也入乡随俗,却忽见一条熟悉的女子背影,身着素色衣衫,青丝盘起作少妇装扮,正伏低身子放灯入水。接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,似在虔心祝祷。只是不知怎么,这窈窕的身影从背后看起来,竟有些落寞憔悴。

花无虞愣了愣,“这不是……她怎么会在这里?”正迟疑该不该上前招呼,却忽然人影闪过,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快步而来,神色似有几分焦急,到那女子身后轻拉住她一臂,道:“白羽妹妹,你原来在这里。莫再任性,随我回去吧。”

风白羽缓缓回头,清秀的脸庞竟写满了决绝,用力推开那男子的手,凄然道:“子陵,连你……也要逼我吗?”

秦子陵的面色变了变,语气放缓道:“我也知道……委屈了你。但……那毕竟是我爹,我又能怎么办?”风白羽泫然欲泣,脚下却倔强地不肯迈动半步。秦子陵叹了口气,又道:“白羽妹妹,你我既已结褵,就该夫妻同心,孝敬双亲。我爹……虽是对玉蛟帮仍不免心存疑虑,但只要日子长了,看到你对秦家一心一意,他……必定也会明白……”

风白羽忽然泪流满面,“日子长了?我……嫁给你两个月,还从未见过他有一天的好脸色。我若不是对你一心一意,又怎么会想尽办法嫁入秦家?我当然也早知道公爹对这门亲事颇为勉强,但……只要你能对我好,我宁肯忍气吞声,尽本分孝顺公婆。你是个孝子,我也不敢求你事事以我为先,更不会要你因我而忤逆父母,可是……你秦家总该把我这个媳妇当人看……”说话间已经泣不成声。

秦子陵一脸的有苦难言,半晌又伸臂来搂妻子的腰间,叹气道:“白羽妹妹,我知道你不容易,今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于你。只要你现在随我回去,对我爹服个软、认个错……”

不料风白羽身子一闪,竟躲开他的手,流着泪摇头道:“我难道没有服过软,没有认过错吗?咱们成亲刚刚两个月,已经闹过了五六回。你爹每每无端指责,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,你也并非看不出。可是……哪一次不是我下跪赔罪,才算罢休?我……我实在撑不下去了,求你们放过我吧……”说着竟用力推开丈夫,沿着码头的石阶往河岸上便跑。才跑得数步,忽而脚下一滞,身子晃了晃,竟软倒下去。

秦子陵大惊失色,喊了声“白羽妹妹!”,也拔足疾奔过来。到得近前,却又吃惊站住,只见街边两个俊美的陌生少年,已经不约而同地出手,接住了风白羽摇摇欲坠的身子。其中穿白衣那人抬头见秦子陵近前,当即手中轻推,又不着痕迹地将风白羽送入了丈夫的怀中。

秦子陵扶着妻子,忙不迭朝缺、虞二人点了点头,道:“多谢。”这边风白羽却已悠悠醒转。一见了眼前两个少年,竟满面的难以置信,不假思索便要从秦子陵臂弯中挣出,含泪道:“花公子……两位少主,你们……把我带回移花宫去吧!”

话音未落,秦子陵大吃一惊,不由自主竟退了一步,手扶上了腰间长剑的剑柄,“你们……你们是移花宫门下?”

兄弟二人相视苦笑,花无缺无奈道:“风姑娘,不,现在该称秦夫人了,一别数月,还不曾贺二位新婚之喜。”

风白羽怔怔地看着他,泪水一滴滴滚落,哽咽道:“记得当初……我还曾去求过两位少主,请你们帮忙促成与子陵的婚事。可现在……我真的后悔了……”说着又已泣不成声。

秦子陵面色焦急,使了几个眼色制止妻子,不料风白羽好像视而不见,只是喃喃道:“为何要这么对我?我嫁给你,不是为了给人作践的……”

缺、虞二人更觉得尴尬,且明知青城派对移花宫颇有敌意,更不便多作纠缠。花无缺不得已道:“秦公子,在下兄弟只是数月之前路过青城县,与尊夫人有过一面之缘。今日不过偶遇,决计无意插手二位的家事。秦夫人,你……既然身子虚弱,倒不如早日回家调养。”

风白羽怔怔地落泪道:“回家?我……哪里还有家?移花宫若不肯收留,我……只有剪了头发,从此常伴青灯古佛……”

话音刚落,在场的三个男子不约而同面上变色。秦子陵手足无措,“白羽妹妹,别再说这些气话。你我新婚燕尔,琴瑟和谐,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?先随我回家,一切都好商量。”

花无虞见风白羽哭得可怜,也忍不住道:“秦夫人既然在夫家有不遂心之处,倒不如……回娘家依傍父母?玉蛟帮就在青城县,比远来成都方便得多。过几日待消了气,再辩个是非不迟。”

风白羽含着眼泪,惨笑道:“回娘家?我……哪还有脸面回娘家,让父母也为此忧心?当初是我一意孤行,苦苦哀求,我爹才答应拿出珍藏的疗伤圣药,救了……救了我公爹的性命。可谁知……事到如今,我那公爹……仍咽不下这口气,处处与我为难,甚而至于……说他被仇家打伤之事也是我爹私下安排,只为将女儿嫁入青城派……”

秦子陵面色越发慌乱,忙不迭道:“白羽妹妹,在旁人面前说这些作什么?我爹……那次只是一时气急,口不择言……岳父大人救了他性命,我爹还是感激不尽的,否则又怎么会立刻摒弃前嫌,与玉蛟帮结为儿女亲家?”

风白羽只是摇头惨笑,“他是真的感激不尽,还是太在意自己名声,怕江湖朋友说他知恩不报,不够君子?只可怜我爹……至今还以为我在秦家过得很好……我若真的躲回娘家去,将真相让他知道,两派必定更加势同水火。到那时,我又该如何自处……”

秦子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不得已用力锢住风白羽腰间,打断她道:“白羽妹妹,不要胡思乱想了,先随我回去,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?”风白羽只是用力挣扎,抽泣道:“谁和我是一家人?你只一到了公爹的面前,就立刻忘了自己还为人夫。我忍气吞声,委曲求全,只是成全了你孝子的名声……我不随你回去,我再也不想回……”话未说完,却猛然间脸色一白,身子竟再次软倒。

秦子陵连声呼唤,花无缺已从旁边的摊贩处借了一只竹凳,搀扶风白羽坐定,自己也蹲低身子,执起她一只手腕来,三指搭上寸口。

秦子陵惊魂不定,忐忑难安地盯紧了花无缺面上神情。却只见他眉心微蹙,似有难以置信之色。诊过右手,又换左手。秦子陵看了半晌,终是忍不住道:“内子习武之人,竟虚弱至此,莫非有何疑难之症?”

花无缺面上隐有难色,放开风白羽站起身来,轻叹一声道:“秦公子,秦夫人,恭喜。”

秦子陵怔了片刻,紧接着喜形于色,紧紧握着风白羽的手,“太好了!白羽妹妹,咱们……要为人父母了!”

风白羽面色越发惨白,眼眶中泪水摇摇欲坠,不知所措地看向秦子陵,满面皆是茫然。秦子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,道:“白羽妹妹,这回你可万不能再任性了。随我回家去,我爹娘得知此事,必定也高兴得很。”

风白羽手按小腹,一时竟泪落如雨,“为何……竟会在这个时候……我该怎么办?”花无缺不敢看她茫然到近乎绝望的神色,不得已叹口气道:“秦公子,尊夫人如此虚弱,怕不能奔波劳顿。不若先在成都寻医调养数日,待身子稳健些,再动身不迟。”

秦子陵忙不迭点头,“此言甚是,多谢花公子!白羽妹妹,咱们就先在成都住下来,待胎气安稳了再回青城。这几天我哪里也不去,只陪着你……”

风白羽面色稍缓,看向秦子陵的眼神虽仍是将信将疑,但适才的决绝之色却已淡得多了。缺、虞兄弟对视一眼,齐齐拱了拱手,道:“秦夫人保重。”

秦子陵珍而重之地搀扶妻子站起身来,轻轻搂着她道:“白羽妹妹,咱们走吧。你且放心,从今以后,必不让你们母子受半点苦楚。”

风白羽僵硬的身子终于渐渐柔软下来,夫妻二人辞了缺、虞兄弟,相携着沿街缓行,不多时身影已没入了暮色之中。风白羽还曾回首过一两次,但终是未曾停下脚步。隐约仍听得秦子陵的声音道:“到了客栈,我先写封书信送回家给爹娘,说他们就要抱上孙子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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